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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去哪里了

“他去哪里了呢?”看着那一池倒伏的虞美人的情状,我又想起这个问题。

“它们怎么倒了?”朋友也注意到了。

“是呀,看起来真悲惨呀。”

几分钟前,我们已经讨论过一次“他去哪里了”这个问题。没有什么结论。朋友最近不怎么去那个酒馆,也就遇不到他了。

“杳无音讯呀。”

雨后的绿是湿润和饱满的。是晶莹的。很长一段时间以前,我很喜欢雨天。那时候我很喜欢烟雨迷离的情境,也因此对江南抱着一些幻想。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不喜欢雨天,而变得喜欢晴天了——直到现在也是这样。因为我觉得我的生命力变得匮乏了,雨天会折损我的生命力而让我痛苦,而晴天会补充我的生命力。

但现在,看着层叠的绿和迷雾,我好像又恢复了欣赏雨天的能力。

“是因为生命力已经补充够了吗?”

“野马也,尘埃也……是生氤氲、相荡、胜负、屈伸之始……”

“还真有江南风味呀。”

“是啊。”友人说他想起过去在拙政园被雨淋湿的记忆了。可惜,我在苏州的那几天是伏旱季,天气过于燠热,虽然下了雨,也没什么江南的烟雨味儿了。我只去过梅雨季的杭州,在烟雨濛濛的西湖逛了很多天。也去了西溪。那时我也有被雨淋湿过。

那时是会叫嚣着“何妨吟啸且徐行”去故意淋雨的年岁呀。不像现在,只会惧怕感冒了。

“你小时候做核酸会哭吗?”友人冷不丁地来了一句。

讥讽,很好。绿色的湖面上有气泡在缓缓游动,渐渐靠向一起,然后消失了。没什么神秘的,肯定是鱼。这也是讥讽。这不是讥讽。

总之,就算雨天的绿也很美,我现在也依然很喜欢晴天的绿。那是冰一样晶莹的。

天空湛蓝无比的那种晴天的阳光,就是冰呀。

“气坱然太虚,升降飞扬,未尝止息……”

池子里铺满了荷叶。少数一些还蜷曲着,像刚出生的孩童一样,没有张开。不过比刚出生的人类幼童好看、可爱和清新多了。

“长得真快呀。我前次来这里池子里还空无一物呢,我差点以为这些荷都被铲除掉了。”

“那还真是很快呀。”

“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呢?”

“也许要夏天。不过现在也是夏天。”

“也许七月?”

“已经六月了,真可怕呀。”我用伞抽打了一下头顶的梧桐叶。几颗水滴滴在头上。

一只黑色身体里星散着几条橘色的猫蹲在窄窄的窗台上。也许是玳瑁猫。

“我去年,或者前年,或者大前年,总之之前也经常看见这只猫。”

“很好看。身材很好。也很可爱。”

“而且有点胆小。但胆小得恰到好处。眼神很动人。会盯着我看,然后又稍微跑远一点,又盯着我看。然后转头看水池。”

“只是不知道是家猫还是流浪的。”

“不管家猫还是野猫,可以撸就是好猫。”

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些晴天闻不到的植物气味。有的甜,有的苦,有的不合时宜。

“什么叫不合时宜呢?”

“嘛,比如这香椿的味道,就是不合时宜的。虽然那应该不是真的来自于香椿的味道,但因为这味道太像香椿,而香椿又比味道的原主人更被广泛认识,可这个季节不应该有香椿,原主人于是就不合时宜了。”

在一棵非常高大的——大概有三层楼高的——梧桐树下,有一些开着长喇叭样貌的红花的绿色藤蔓。

是凌霄花。

“也许我们不应该过多回想过去,我们应该更多展望未来,去寻找……”

“花苞,很好。”我突然站到一株月季的花苞前,打断了他。在六月,在最近几天,我见到的更多是已死的或将要死的月季;很多夏花几乎都已经暂时被我和“凋败”这个词放在了一个筐子里。月季也是其中之一。

“寻找什么?”

“寻找……比如也许你应该提前开始写论文,这样你研一的时候就可以更早地有写好的论文。”

“可是我研一的时候恐怕都不会去主动写论文,现在又怎么会呢?”

“因为你研一的时候不会写,所以你现在才应该写。”

“因为我研一的时候不会写,所以我现在不会写。”

有雨点打在身上。又要下雨打雷了。

去年七月曾和舍友冒着大雨去外面吃饭。淹园的积水很深,到了南门附近我的鞋子就已经被完全泡湿了。脏水、袜子和鞋子变成了一个同伙一样的脏东西,一起令人恶心地黏着皮肤。逼得我不得不在饭店附近的商场临时买了双拖鞋换掉。

然后我才发现夏日的雨天穿拖鞋真的蛮舒服的。于是今天我也穿拖鞋出来了。

那时好像奥运会还没有开始。理教四楼阳台上也还没有安上防跳楼的高挡板,也就是说,站在那里的视野还很让人舒服,而不是让人窒息。我很喜欢在那儿站着,或是来回走走。把吃的或喝的东西放在三条木板拼成的平面上——高挡板竖起来之后这个平面也消失了。

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”乌云好像变得沉重了,虽然这之前我从来根本没有仔细观察过乌云的样子。

“什么?”

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”

“什么是刍狗?”

“草狗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草狗。就是……草狗。”

“我还以为是雏,雏狗,小狗。还挺可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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